議題背景:

今(2022)年11月23日台北時間凌晨零時,國際期刊《自然通訊》(Nature Communications)發表一篇研究,研究團隊比較40位懷孕與40位未懷孕的婦女大腦核磁共振影像(fMRI),並分析影像中大腦的灰質、白質結構,以及大腦中五種神經代謝物質的濃度。研究看到懷孕女性的大腦灰質容積降低、白質的微小結構改變。作者提到,研究結果表示懷孕會伴隨神經結構和神經網絡有選擇性的明顯變化,表示個體可能因為即將成為母親而產生神經的轉變。

但是作者也提醒,這次研究的人數較少,且都來自歐洲國家、教育程度較高,還不知道能否推論到其他國家或是背景不同的婦女,也還需要研究更多樣本才能進一步知道和懷孕有關的神經相關功能變化與代表的意義。另外,此份研究也不可能做侵入性的研究來看神經細胞活化的過程,雖然作者有觀察到大腦灰質改變,但這些變化背後對神經細胞的影響仍有待後續研究。

研究作者埃爾斯利娜.赫克澤(Elseline Hoekzema)在2016年曾經發表過一篇研究〈懷孕引起大腦結構長期留存的改變〉(Pregnancy leads to long-lasting changes in human brain structure),也提到婦女的懷孕期間會改變大腦結構。此研究團隊在今年的研究與2016年的研究相較,有什麼新的發現嗎?研究結果究竟說了什麼,我們有需要擔心「一孕傻三年」、「懷孕會變笨」嗎?

研究原文:

 

專家怎麼說?

2022年11月21日
國立成功大學心理系教授 龔俊嘉

這篇研究有可能間接強化了大眾的刻板印象,例如「一孕笨三年」或外國的「preg head」( 懷孕腦 )等等的說法。但是, 我們要更看謹慎看待這篇研究,因為先前已有類似主題的研究,我們容易被既定認知影響,而對這篇新研究的結果有既定的看法。

1. 研究有哪些推論上的限制?

這是個非常好的問題。很多科學研究需要穩定的重複發現來確保其真確性。尤其是心理科學在近十年來的「重複危機」籠罩下,神經科學的研究也已有一、二起重覆率低的先例,有些研究結果無法被他人驗證[1][2]。此外,先前科學家認為不易使用重複實驗來驗證統計效力的 MRI 資料,近年也已開始被明確要求需要估計統計的考驗力。令人意外的是,此篇研究竟然並未標註其統計的考驗力。儘管不容易招募到懷孕前後的婦女,這個研究的報告人數似乎有點少,各個實驗組和控制組只有40人,且有完整收到懷孕前期、後期和生產後資料的只有28位,需要有更多資料,甚至是跨國、跨人種研究的重複驗證。

這裡解釋一下「為何MRI研究不易招募到孕期婦女」。事實在目前大多數的 MRI/fMRI 研究,懷孕者須先排除。弔詭的是,醫學文獻並未明確指出 MRI 在孕期的任一階段有明顯導致母親或嬰兒的任何病徵或缺損的證據[3]。

第二個限制,是研究採用的大腦灰質體積的測量,在至少兩至三種不同的現存方法中,剛好是普遍認為會使結果變異較大的方法[4]。很可惜的,本篇文章並未做跨方法/分析工具的結果比較,無法讓人得到結果一致性的評估。

2. 研究作者Elseline Hoekzema在2016年曾經發表過一篇研究〈Pregnancy leads to long-lasting changes in human brain structure〉提到懷孕期間會改變大腦結構。這份今年的研究與先前研究相較,有什麼新的發現?

相較於原作者群2016年的研究[5],本篇2022年研究探索了更多的測量方法。除了再次發現預設的大腦網路(Default Mode Network, DMN)內灰質體積改變的結果,也觀察荷爾蒙濃度變化,與大腦白質及大腦內特定神經傳導物質的改變等。但遺憾的是,其他測量皆無觀察到顯著變化。細心的謮者可能會察覺,如果大腦特定部位的灰質體積改變有限制,且其他分析方法皆無結果,則本篇研究的可信度還有待後續驗證。

3. 這份研究可以幫助懷孕女性嗎?(例如,怎麼看待孕期心理,或是後續研究、分析甚至醫療來協助孕婦。)

依目前的情形,本人認為實際幫助應該不大。畢竟在尚未累積其他團隊更多實證證據支持前,目前本人是傾向保守、謹慎的看待此團隊二篇研究的影響。

4. 大眾可能擔心「一孕傻三年」、「懷孕會變笨」。您建議應該如何看待此次研究結果呢?

如同第一段所說的,本研究與這些「道聽塗說」的傳統的關聯,似乎也是大家會對此篇研究記得或傳誦的主要原因。但先前亦有回顧文獻指出,上述這些說法不正確,意即女姓懷孕並不會變笨[6]。故在目前正反說法皆有的情況下,亟需有更多研究來對此議題提供不同的看法與見解。此篇研究發表的最大貢獻,在本人看來,是激起更多有興趣且有資源的研究者來一起投入,並願意為了驗證此類研究,願意打破傳統約束,以更多新手準父母為研究對象,看能否提供不同或共同的結論。

參考文獻:

[1] Boekel, Wouter, Eric-Jan Wagenmakers, Luam Belay, Josine Verhagen, Scott Brown, and Birte U. Forstmann. 2015. “A Purely Confirmatory Replication Study of Structural Brain-Behavior Correlations.” Cortex; a Journal Devoted to the Study of the Nervous System and Behavior 66 (May): 115–33.

[2] Botvinik-Nezer, Rotem, Felix Holzmeister, Colin F. Camerer, Anna Dreber, Juergen Huber, Magnus Johannesson, Michael Kirchler, et al. 2020. “Variability in the Analysis of a Single Neuroimaging Dataset by Many Teams.” Nature 582 (7810): 84–88.

[3] Ray, Joel G., Marian J. Vermeulen, Aditya Bharatha, Walter J. Montanera, and Alison L. Park. 2016. “Association Between MRI Exposure During Pregnancy and Fetal and Childhood Outcomes.” JAMA: The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316 (9): 952–61.

[4] Rajagopalan, Venkateswaran, and Erik P. Pioro. 2015. “Disparate Voxel Based Morphometry (VBM) Results between SPM and FSL Softwares in ALS Patients with Frontotemporal Dementia: Which VBM Results to Consider?BMC Neurology 15. https://doi.org/10.1186/s12883-015-0274-8.

[5] Hoekzema, Elseline, Erika Barba-Müller, Cristina Pozzobon, Marisol Picado, Florencio Lucco, David García-García, Juan Carlos Soliva, et al. 2016. “Pregnancy Leads to Long-Lasting Changes in Human Brain Structure.” Nature Neuroscience 20 (2): 287–96.

[6] Elliott, Cath. 2009. “It’s Official: Pregnant Women Aren't Stupid.The Guardian, February 15, 2009.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09/feb/13/pregnancy-health-sex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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