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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新興科技媒體中心助理研究員 高佩懃
科學研究如何傳遞到大眾媒體?為什麼會變成大家口中的「偽科學」與「假新聞」?科學家與記者之間又如何溝通協作?這是新興科技媒體中心(後簡稱SMC)關心的核心命題,也是SMC設計電話民意調查題目與規劃論壇時,希望有機會與大家一同討論的議題。
SMC於2020年5月委託中華徵信社執行電話調查,除了詢問民眾對科學研究的一般性認知,也採用新聞報導科學時使用的敘述(共10題)以判斷民眾的「科學媒體素養」。[1]從調查結果來看,我們發現民眾擁有的科學概念,無法等同民眾判斷媒體上科學資訊正確與否的能力。當我們談起「民眾應有辨識媒體上錯誤科學訊息的能力」,伴隨而來的解方,通常是透過「科普」提高科學素養或加強媒體識讀能力。但是,是否有更有效的傳遞科學資訊的方式?傳遞資訊的媒介由紙本轉向網路,科普的內容是否有所改變?又要如何科普,才能真的吸引民眾的注意?
論壇的第一場次「科普知識從哪來——科普形態的轉變」,SMC邀請臺灣科學教育館的劉火欽館長擔任主持人,並邀請科學人雜誌資深編輯張孟媛、泛科學總編輯雷雅淇,與科學傳播實務工作者廖英凱與談。從紙本、網路與曾多方面接觸不同科學傳播管道的實務者們,分享他們對於「科普」的觀點。
在SMC與專家接觸的經驗裡,經常聽到科學家對於科普的不同想像。有些科學家會認為科普要將科學資訊傳遞給民眾,需要吸睛的標題,有些認為要提供民眾生活指引與結論,有些認為民眾不感興趣的研究過程與限制就不必多談;也有科學家認為,科普及媒體報導科學的論述都過度簡化科學研究,導致解讀錯誤。
但對於「被科普」的人而言,科普是什麼呢?論壇開始前的小遊戲中,有82%的與會者認為科普是科學教育,有18%的與會者認為是科學新聞。或許這樣的選項不夠精確,但無論是科學傳播、科學普及、科學教育或是科學新聞,所面對的都是「怎麼把科學從學術研究帶到公眾場域」的課題。多數人仍然認為「可以把知識說清楚的人」,是讓民眾瞭解科學的關鍵媒介。一如與會者認為,常以科學為主題的當紅youtuber老高,受歡迎的原因是口才很好(36%)[2],也認為好的科學資訊最重要的元素是簡單易讀(73%)[3]。
但是,將科學知識轉譯與簡化到「簡單易讀」,科學還是原本的樣子嗎?張孟媛說:「其實科學的研究充滿了想像跟摸索,當它要被轉譯成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知識時,需要透過很多很多超過你想像的簡化。因此你看到的原子模型,其實不是原子真正的樣子。」我們都知道原子是物質世界組成的基礎,原子的模型與樣貌,也是所有學生都可以在課本中讀到,具有科學家們高度共識的科學知識。但如果連這樣的科學知識,都不一定是科學真實的樣子,那傳播科學知識給大眾的目的是什麼?
張孟媛以今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CRISPR基因剪輯技術為例,「大家在瘋傳得獎者與他們的研究有多麽厲害的時候,把CRISPR搞懂的意義是什麼?」張孟媛說,「這個技術將來可能應用在基因改造、農作物改造、食品的改造,甚至人類遺傳疾病的治療與胚胎的改造。這裡面牽涉到的問題除了食安、科技、倫理,還有產業的問題。」而我們如果完全不懂這些科學技術,不知道如何理解研究的進程,也不了解科學技術對我們的意義,就難以在科學被應用到生活中的時候,參與公眾討論。
但傳播科學時,要把知識轉譯簡化到什麽地步?傳播科學的意義又是什麼?面對這兩個大哉問,「今天很多人會談論的,是希望傳播科學知識、提高媒體素養與科學素養,那在這之前或之後呢?其實我自己覺得,我們科學傳播所要傳達的,到最後,是希望科學成為一種思考方式,成為你的生活風格。」張孟媛為推動科普與科學傳播的目的做了小結。
在SMC的調查[4]中也發現,開放複選時,臺灣民眾最常使用網路來獲取即時新聞(75.9%)與科學資訊(58%);電視也是民眾常用來獲取即時新聞(50%)與科學資訊(32%)的管道。但使用網路與電視作為獲取資訊來源的民眾,年齡層出現差異,18-49歲的受訪者主要以網路來獲取資訊,50歲以上的受訪者卻不然。
張孟媛提到科普雜誌與科普書曾經蓬勃,但現在除了紙本與雜誌之外,多元的載體與人人皆可為媒體,已經是新的傳播樣態。雷雅淇也說從實務端可見科普媒介轉變的趨勢,是先從紙本到電視與廣播,2010年左右再開始轉向網路。而身為網路端的科普實務工作者,雷雅琪提到,因為網路的傳播特性可以很快產出內容、跟上時事,或是更迅速回應讀者的需要。相較於紙本出版需要經過較多的過程,以網路作為媒介可以更有彈性的面對具不確定性的新興科學議題。
以這次COVID-19為例,「COVID-19剛開始的時候,顯然還不太確定,但這是不是應該要被大家注意或關注的事件?它其實是!那是不是應該有會在意科學端的人,告訴大家現在科學或科研圈怎麼看待這件事情?它也需要。」因此事件剛開始時,泛科學就成為重要的科學傳播媒介,「我們從12月底、1月初,大家可能還不是那麼清楚這是什麼的時候,就把既有的資訊與資料整理出來,用一篇會不斷更新的資訊流把相關內容放在上面。」雷雅琪說。這是網路媒介為實務者提供的彈性,也可以看到疫情的不同時期,讀者關心的面向也不相同。
雖然我們視網路為一個傳播媒介,但雷雅淇提到,同性質的網路平台,也有資訊傳遞方式與年齡層的差異。一如社群媒體的功能都是讓我們跟不同的人交流,但從Facebook、YouTube、LINE到Instagram,不同的社群媒體傳遞資訊的方式非常不同。例如在Facebook上可以利用連結導流到完整的文章,但Instagram貼文無法放連結,更不適合三至五千字的長文;各個年齡層擁有Facebook帳號的比例很高,但習慣使用Instagram的群眾可能是12-24歲的年輕人。[5]「顯然,當我們同樣在傳遞科學資訊,但是不同人群已經在不一樣的地方的時候,其實就要去想我們要傳遞給誰?要講什麼話?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他們才會接觸跟願意聽?」雷雅琪說。
網路時代的新挑戰是,人人都可以成為媒體,「當大家都有渠道去接觸所有人,談論的內容也包含一些科學的時候,他們算不算是科普媒體?泛科學還能不能說自己是全台最大的科普社群平台呢?」雷雅淇說。即便這樣的傳播樣態,會包含證據力較不充分的媒體,但唯有讓更多人一起關心在意「科學觀點」,才有機會創造更多元的科學傳播樣貌,這是傳播媒介改變與否,科學傳播路上不變的事情。雷雅淇說:「當我們談論社會性的科學議題,科學觀點是非常重要的,但這個科學議題同時也存在在這個世界,而我們必須要有很多媒體或很多人在意這件事情,科學觀點的重要性才會被認知。另一個不變則是我們都曾被科學感動過,即便媒介改變,但裡面的感動是不會變的。」
網路時代裡科普傳播的挑戰,首要就是點閱率。廖英凱一開始就問:「當我們所有人的點閱率加起來都無法超越老高,或下一個老高,怎麼辦?」或者,其實我們該問的是,在這個情況之下,我們還可以做什麼?廖英凱認為,如果科普/科學傳播是一個路徑,那科學研究與科學教育就分別是起點與終點。
隨著科學研究從學研機構的科學家走到公民科學;科學素養的概念從養成科學家到公民參與科學,作為「過程」的科學傳播,功能也從普及科學走到公眾參與科學。無論是科學研究、科學素養或是科學傳播的演變,其中最重要的關鍵詞是「參與」。但我們要怎麼實踐公眾參與科學?廖英凱以他推動科學傳播的六個案例:2015年的離岸風機科普文章、2016年論文圖片不當引用的學術倫理事件、2017年核安演習評核、2018年能源轉型白皮書、2019年科技部不可思議節目,及今年的COVID-19和萊克多巴胺事件,談到科學傳播其實有很大的力量,不只是科學研究直接走向大眾,也可能影響政策制定者、學術圈,乃至整個社會對於政策的認知。「所以,我們所熟知的科學傳播文章樣貌其實很廣,並不只是上對下的,不只是單純的教育功能,它也會包含到要去回應真實的問題,也會包含到要給關鍵重要的決策者看,並帶來一些實際的改變。」廖英凱說。
網路時代「人人都可以是媒體」,是我們最直接面對的機遇與挑戰。因為人人都可以是媒體,所以降低傳播科學的參與門檻,有機會讓科普媒體長出更多元的樣貌,吸引更多的參與者在意科學。但無論是老高、理科太太或是其他的網紅名嘴,確實有人可以將科學講得有趣,找回大家對科學的好奇心,但閱聽眾也必須要有能力辨識哪些知識沒有談清楚,哪些論述內容必須進一步確認。
轉譯與簡化的關鍵,在於「找到觀眾」,才能設定傳播的內容與方式。但作為科學傳播的中介者,與談人們也提醒,要正確地轉譯與傳播科學,需要回到原始文獻才能確定證據程度。而資訊接受者也要能判別傳播內容所提出的證據力,是否足以證明論述。
關於科學傳播者該如何看待科普,又可以在科學傳播的過程帶來什麼,廖英凱在與談時說的話或許能暫下註解,他說:「如果要問什麼是科學傳播型態內容的改變,我們的特點是我們既不是專家,也不是常民,我們其實是中介者,我們可以在多元的場域去回應社會的需求,並帶來實際議題的改善。」
註釋及參考資料:
[1] 調查結果請參考「2020台灣民眾科學媒體素養與科學新聞感知調查報告摘要版」
[2] 本題完整的題目與選項為「老高那麼紅,為什麼?」各個選項佔比是A.想看小茉 14% B. 老高把科學講得很簡單 24% C. 老高口才很好 36% D. 議題吸引人 26%,現場投票者人數為66人。
[3] 本題完整的題目與選項為「你認為好的科學資訊最重要的元素是什麼?」各個選項佔比是A.簡單易讀 73% B.標題有趣 1% C.有專家說法14% D.圖文並茂11%,現場投票者人數為71人。
[4] 同前引註1。
[5] 此為資策會FIND/經濟部技術處「資策會FIND(2016)/ 服務系統體系驅動新興事業研發計畫(2/4)」調查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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